梁作品(梁作品:父亲与茶)
父亲从不喝茶。
我想他年轻的时候在某些场合喝过茶。当然,那天他一定是失眠了,结果就是怕茶怕虎。
就像酒对于父亲一样。
1963年冬天,春节前,父亲从四川跋涉数千公里到他家。
爸爸回家的时候腿都肿了,但是他好开心。
他把一个纸袋递给母亲,告诉他:“这是茶叶,在我们东北是很少见的东西。你应该有一天把它给你的邻居,把它放好,不要碰水。”
1963年我14岁,没见过茶。但从我看的小说中,我知道茶是南方有身份的人用来招待客人的饮料。
第二天,爸爸妈妈把茶叶分成十多份,用红纸包好。我给妈妈买了红纸。每个五毛钱,我妈让我买两个。我妈本来要用红纸做花,我爸非要用红纸包茶叶,说是真心的。在我剪红纸的时候,我妈东拉西扯说了一些不情愿的话。我妈陪着我爸,挨家挨户给邻居送茶,回家都是一脸的开心。我想这足以证明收到茶的邻居也很开心。一大早,全院的孩子都来探望。在我们大院,拜年首先是大三学生开始的。
一个邻居阿姨问我:“除了茶,你优优资源网爸爸还带回来什么好东西?”不经意的话。
我说:“我还带回了50多斤大米!”也是随口答的。
看到阿姨和叔叔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。那是和我家最好的邻居。
当时我就觉得叔叔阿姨眼神怪怪的。
第二天晚上,邻居家和我家关系最好的姑娘来我家,把红纸包着的茶叶原封不动地还给了我家。女孩代表父母说,家里没人喜欢喝茶,不要用好东西瞎了眼。
在我看来,那是相当正常的事情。几年见不到一次茶的哈尔滨人,对待不留下来吃饭的客人有三级礼仪——白开水、白糖水、红糖水。至于茶,其实并不比红糖水的规格高。所以既然不爱喝酒,自然要送回家里。女孩走后,爸爸妈妈很迷茫。
父亲说:“不要因为某件事心烦?”
妈妈说:“我一直相处得很好!”想了想,又问我第一天去过年有没有说什么不合适的话。我把在邻居家说的话重复了一遍,被我妈问的觉得很委屈。
父亲拍拍额头说:“错了!不对!我怎么没想到给别人送点米呢?”
1963年,中国许多省份发生干旱,导致水稻严重减产。哈尔滨的居民数量从每人每月2公斤大米减少到1公斤。女孩的爷爷奶奶都是南方人,她家的饭从来没有留过春节。
这时候我妈想到这就后悔了,而我爸已经把米袋搬出来了,把米倒进一个盆里。
母亲说“可以”,父亲觉得太少,但后来母亲说了一句话,让父亲犹豫了。
母亲说:“只给一家,不要给别人。你不知道邻居之间的距离吗?再说了,是人家先把茶送回去,然后我们把饭送回去,这让双方都不好意思啊?”
如果你给每个邻居都发一些米,甚至每家两三斤,那我父亲一路扛回来的米就只剩下很少一部分了。别说我妈有多舍不得,就连我爸都有割肉的感觉,我们的孩子更舍不得。虽然,大米只是四川糙米!
大米最后没有送到。
那袋茶,我妈后来给了别人家。
我们两家邻居的关系并没有因此而出现裂痕,但两家的大人和孩子心里都留下了淡淡的不快,但都极力掩饰。
父亲走的时候跟我抱怨,“你为什么这么说?!"
从此我和父亲两地分居,每隔几年就能和家人同时聚一聚,只有两个星期,几乎没有书信往来,因为父亲在“扫盲”运动中只认识几个字,我的信如果不请人看,他自己也看不懂。而父亲会亲自写信,只有一页,字体又大又歪,还夹杂着错别字。这让我每次给父亲写信都很犹豫。
1971年,春节前,我从兵团回哈尔滨探亲。那年冬天又冷又多雪。我父亲本来打算同时来我家,但是他没来。他在家里的信中写的理由是:“施工任务紧,请不要休假。”
自从1963年我离开父亲后,我父亲和儿子已经八年没有见面了。八年后,我母亲变成了一个老妇人。
我妈告诉我,我爸从四川寄回来一斤茶叶。信里说是第一次用8块钱买的芽茶,让我春节前给地址的人。那年我22岁,茶还没喝一口呢!父亲每个月最多能寄40块钱回家,节俭得要命。他舍不得花几毛钱买食堂的饭菜和一块三天的腐乳,却居然用8块钱买了一斤茶叶,一路寄回去送人。我想父亲一定欠了对方一个大人情。
那一天,我哥疯了,我妈有严重的关节炎,我三哥下乡了,我四哥和小妹也没什么重要的事,就只有我一个人送来了珍贵的茶叶。当年在哈尔滨,一整斤四川的好茶真的很珍贵。
“权力之乡”在郊区。我家离那里30多里,交通不方便。那时候没有出租车。我坐公交车到了郊区的一个车站,下车开始步行。由于该路段车辆较少,一尺多厚的积雪还没有被压平。我在一个雪坑里走了20里,终于到达了“力量之乡”。在那个区域,同样风格的平房和楼房一左一右,相隔相当远。寄到父亲家的地址只写了工人宿舍区的编号,排和号,根本不可能送茶。因为当年的“权力之乡”是由三家大厂组成的。各厂区分为干部宿舍区和工人宿舍区;大多数干部住楼房,大多数工人住平房。这些父亲没有写清楚。跑了一个多小时,也没查出结果。最后,我气喘吁吁地站在冰天雪地里,看着高楼大厦和一排排平房,心情无比沮丧。
我到家时天已经黑了。我把一公斤好茶落在车上了。
我妈听了我的话,不但不送茶,还丢了,呆呆地看着我,好像被法律定住了一样。
过了好一会儿,我妈才回过神来,紧张地说:“这事我能怎么办?但是我能做什么呢?我猜你爸一定是遇到了特别困难的事急着求助,不然他会舍得花8块钱买一斤茶叶当礼物?你知道,你爸爸,他总是不求人的角色!但是我能做什么呢?我能做什么,儿子?谁会写信告诉你父亲真相?难道我们不应该骗他吗?”
当然,我知道父亲的性格,母亲的猜测就是我的猜测。当然,告诉父亲真相是唯一正确的方式。
我心虚地对我妈说:“妈,别担心这个。担心是没有用的。我会写信告诉我爸爸。”
因为丢了一斤茶叶,1971年春节,我们家没有一个人开心。8块钱的好川茶,一斤也就茶叶而已。我们对母亲不满的主要原因是一个很大的担忧——父亲,他发生了什么事,使他这个来自不求人的人不得不寻求帮助?
直到我回到公司,我才给父亲写信。我在信中说了实话,承认丢了茶包,然后用很长的一段话写了我在那个地址找到那家人有多难。我想客观原因我父亲也一定知道。然后,批评我爸粗心大意,他要把地址在优优资源网上做详细。最后,我问父亲遇到过哪些棘手的事情。是不是超出了他克服不了的程度,不得不寻求帮助?如果不是,那还不如自己去克服过去。相反,这些话有儿子教训父亲的意思。
1971年整整一年,父亲没有回信。我伤害了父亲的自尊心,他生我的气。
1973年夏天,我又去了我家。而我的父亲也终于在同一时间拜访了我的家。那一年是我下乡的第五年,所以我有十年没见到父亲了。
我父亲是秃头。在我的印象中,身体强壮的父亲已经变成了体弱多病的老父亲,但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。仅这一点仍能显示出他倔强而诚实的老工人性格。
父亲又带回了一斤好茶。
他会亲自把茶送给他所谓的“好人”。然而,他展示的地址,却是我两年前辛辛苦苦换来的同一个地址。
我说按照那个地址,他肯定会白辛苦,但是他一意孤行,我只好陪着他。
一路上,我和父亲一直没有提起两年前我丢的那斤好茶。我没有因为两年前写给他的那封信向父亲认错,因为那样的话,我会提到我丢的那斤好茶。而我父亲也没有解释什么,更没有教训我,好像两年前我们父子之间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都没有发生。
我和父亲花了更多的时间去寻找“一个好人”的家,却没有找到。那天天气很热,我和爸爸也同样着急。我们父子的衣服被汗水湿透了。回家的路上,我忍不住埋怨我爸爸,这让他很生气,站在路边冲我吼:“我是你爸爸!我做什么都有自己的理由!你不会怪我吧?”
我也生气了,吼回去:“我哥病了,我其实是家里的长子。你的遭遇没必要对我保密!我有知情权!”我父亲气得抬手就要打我。
同学聚会时,父亲总是生我的气。在他返回四川的前一天,他的愤怒终于平息了。我在火车站送他的时候,他漫不经心地说:“到了该告诉你你知道什么的时候,我当然会告诉你。但也许,我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你,或者你妈妈,或者你弟弟妹妹!”
父亲带回来的一斤茶叶带回了四川,他不敢呆在家里。他妈妈收的不好,毁了。
他的话让我焦虑地离开了家。
1977年春节前,我从北京回到哈尔滨。当时我已经是北京电影制片厂的编辑,父亲已经退休。我父亲63岁退休。因为他家庭生活困难,单位照顾他,3年后退休。
雪后的某一天,父亲命令我陪他把他从四川带回来的那斤茶叶再次送给他所谓的“好人”。一斤茶叶,第一次带回哈尔滨时是绿色的,被父亲再次带回时却是棕色的。父亲不忍心一次次花钱买,就让四川茶厂的茶工把那斤茶叶烘成干茶,这样容易保存。我提醒父亲:“如果是同一个地址,就不要去了。找不到却不去又何苦呢?”
父亲表情深沉地说:“有新地址了。现在的地址是正确的,我们今天一定会找到他。”
在路上,父亲告诉我,文革开始后不久,他这个多次获奖的老建筑工人,被一个伪满时期成为“汉奸特务”的人写的一封信揭发了。因为父亲会说几句日语,档案里有在日本药店当店员的记录,所以造反派对曝光深信不疑。
“他们把我的胳膊倒过来折磨我,就像当年日本人折磨我们抗日的中国人民一样。他们不仅逼我承认自己是汉奸间谍,还逼我揭发其他汉奸间谍。铁了心要陷害我,打死我也不承认……”父亲说话很平静,我却听得惊心动魄——这是我这个“红五类”的儿子根本想象不到的。
我心疼的低声说:“爸爸,其实那时候你承认的也没什么。男人不吃眼前亏!”
父亲说:“那不行。如果我承认,1974年你还能上大学吗?如果我承认了,我们家不会突然变成‘黑五’家庭吗?你能一下子忍受未来的各种歧视吗?如果我承认了,还继续逼我揭发别人,我该怎么办?所以,那几天,我只能下定决心,不会承认诬陷在我头上的事。”
父亲的话让我热泪盈眶。
我和父亲没有再去“动力之乡”。我父亲带我去了郊区的一个墓地。一块木碑上刻着“一个好人”的名字。父亲说:“就是他,山东人。也是在我17岁去东北的时候给了我很多爱的人。是他介绍我去一家日本大药房做店员,我也经常向他汇报日本人,尤其是日本兵去药房开药的情况。我猜他是一个反联盟的人。新中国成立后,他成为一个县的武装部部长。“文革”时,四川的造反派来哈尔滨转外地,希望他证明我确实是“汉奸特务”。当时他自己进了“牛棚”,却把造反派推得一愣一愣的。他说,你想从我这里得到的证词完全是胡说八道!所以造反派不得不结束对我的隔离审查,让你顺利上大学,我们家才没有变成‘黑五’家庭。其实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喝茶的习惯,但是我要表达我的心声!除了茶,我没有更好的从四川带回来给他了!”
把父亲从四川带回来,退休后带回来的茶叶和一瓶白酒恭恭敬敬地放在坟前。
我说:“爸爸,你不能就这样把它留在这里。有人看到就会拿走。”
我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。
我把白酒倒在茶包上,用打火机点燃。和父亲一样,我不仅是酒徒,也是酒徒。
我父亲十多年前去世了。
如今,茶叶已经成为中国人的常见礼物,包装也越来越优雅,甚至到了不必要的奢华程度。
今天,我经常回忆起我父亲和茶的往事,我们全家和茶…